從煮飯的大嬸到廚師─臺韓廚工「非正職」的勞動困境

文/ 王婉育

造成南韓社會轟動的小說《82年生的金智英》作者趙南柱,於今年二月在臺灣出版短篇小說集《她的名字是》,描繪女性的多種面貌。其中〈廚師的便當〉連結南韓今年7月初發動罷工事件,以及台灣廚工面臨的現況,可反映出「非正職」的勞動困境。

 

圖說:《她的名字是》書影。來源:遠流出版社。

學校廚房中的重擔

〈廚師的便當〉描述秀彬的媽媽擔任學校的廚工,起初以為上班時間較為彈性,可以照顧年幼的女兒,沒想到比想像中更為辛苦。

學校廚房為了保障食物的衛生與安全,要求人員必須定時接受健康檢查,進入廚房前穿上防塵衣,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,就是嚴防食物交叉汙染的狀況發生。加上長期身處高溫的廚房,又得趕在午餐時間前將飯菜送到每個班級,一不小心可能就會燙傷,種種的勞累讓人難以忍受,卻是廚工每天的工作情景。

圖說:廚房人員烹煮時須戴防塵帽及口罩,身穿工作衣及圍裙。

這在臺灣的學校廚房也很常見。

蘭嶼東清國小廚工Somoken一人要準備全校80名師生的午餐外,還得擔心食材在運輸時受損,或是遇到颱風來襲食材無法送抵的狀況,此時必須變換菜色,運用冰箱中的存糧備製。在烹調程序繁複的臺灣以及小菜道數多的韓國,時間壓力和工作量可見一斑,然而卻沒有相對應的薪資與福利。

沉痾已久的薪資問題

七月初南韓發動學校非正職員工罷工,希望政府能兌現將非正職勞工調薪6.24%,至正職員工八成薪水的承諾,政府卻回應調漲至1.8%已是極限,透過連續三天的罷工,呼籲上位者重視其薪資與勞動環境。〈廚師的便當〉提及罷工的訴求為「工資時薪一萬韓圜」,即便達成訴求,薪水仍遠低於基本薪資1,745,150韓圜(約台幣46,000元)。

臺灣學校廚工的薪水計算方式依縣市訂定法規不同,但有些學校認定廚工為《勞基法》以時薪或日薪計算的「部分工時人員」,例如廚工Somoken月薪僅一萬五千元,遇到寒暑假則必須尋求其他工作維持生計。

薪水和業務量不成正比的狀況下,蘭嶼的Somoken說:

這份工作薪水只有一萬五,不多但日子還是得過,希望未來能賺更多蓋房子」。

遠在1,600公里,南韓的秀彬媽媽盼望:

如果能加薪就好了,不管累積多少資歷,薪水還是少得可憐,如果再多找一些人來工作就好了……

面對罷工,媽媽們的小小願望道盡廚工無奈的心聲。

圖說:蘭嶼東清國小廚工Somoken。來源:紀實影像《HI MAATAW蘭嶼你好》截圖。

煮飯大嬸與廚師:女性勞動困境

廚工的薪資大多並不足以應付一般家庭的開銷,且廚工的工時相較於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較為彈性,在下班後還能處理家務。因此廚工往往成為二度就業的中年婦女─如秀彬媽媽─回到職場上的選擇。

同時,學校午餐的出現,將母親原本日復一日準備便當的家務,轉為學校廚工與營養師負責供餐的勞務。學校午餐一致且全面的供應,媽媽也不必擔心家中的經濟狀況,讓孩子帶去學校的便當產生同學間的階級差異。然而,廚工現今面臨困厄的勞動條件,過去母親所承擔的家務,集中仰賴幾位女性製備午餐給全校的孩子,等於從家務得以解放的勞動卻無形的剝削另外一群母親。

本協會專欄「韓國食刻」作者蕭佩均所撰寫的〈被漠視的學校供餐勞動者〉中,描述國民的黨國會副代表李彥周在2017年南韓發動學校非正職總罷工後接受採訪時竟稱學校廚工為「煮飯的大嬸」引起風波,JTBC社長孫石熙在節目《主播短評》中指出:

煮飯的、鄰里、大嬸,這三個詞組合含括『經常做的事』、『任誰都可以做』的意涵,此言必然強化了藐視對方的意思。

然而,上位者忽視這群默默付出的廚工,就是迫使她們走上街頭。

朝鮮半島上有著為自己爭取權益的媽媽們,那臺灣呢?由於勞動條件不佳,工作傷害時有所聞,也因此學校廚工的流動率相當高,學校營養師與午餐秘書經常陷入找不到廚工的窘境,惡性循環下,臺灣這座小島的女性選擇溫和並沉默承受工酬不對等的現實。

因為罷工,秀彬的媽媽準備了便當給秀彬和同學,午餐時間同學們對於秀彬媽媽的手藝稱讚連連:

這些都是妳媽媽做的?不是買來的嗎?妳媽媽是主廚嗎?

嗯,差不多,是廚師。

希望有一天,媽媽能不再擔心工作受傷;秀彬也不因同學的提問遲疑難過哽咽,而以烹煮學校午餐的母親為榮。


轉載自想想論壇〈從煮飯的大嬸到廚師─臺韓廚工「非正職」的勞動困境〉一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