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傳統作物到超級食物 奶奶傳承下來的紅藜田

從傳統作物到超級食物 奶奶傳承下來的紅藜田

文|張宇忻

說起高營養價值的超級食物,就不得不提近年來在歐美、台灣掀起熱潮的藜。不論是來自南美洲的藜麥,還是台灣原生種的紅藜(台灣藜),均富含蛋白質及膳食纖維。然而很多消費者卻不清楚南美藜麥與台灣藜之間的差異,相較南美藜麥,外觀上台灣藜的穗呈下垂狀,且種子顆粒較為細小。又因其營養價值略勝一籌,且外殼多呈現艷紅色澤,而因此被冠上「穀物紅寶石」的美名。

早在紅藜受到國內市場矚目前,在屏東三地門鄉的青葉部落,就有一位魯凱族的紅藜奶奶,幾十年來持續耕耘著家中的紅藜田。高齡90多歲的奶奶,無法再負擔起那麼吃重的田間管理工作,晚輩們也就繼承起這份堅持。從子女到子孫,從整地到收成、銷售,家族成員們分工合作,打造出一個有溫度的事業。


紅藜奶奶與孫女張誌紜合照,奶奶頭上戴的即是由紅藜穗串編而成的頭飾,經常可見於婚禮等傳統祭典上 (來源:張誌紜臉書)

台灣原鄉農業經常因為生產規模太小、距離遙遠,在產銷鏈上難以掌握話語權。為了避免上述的問題,奶奶年長後接手的孫女張誌紜,則是集結眾人力量,來經營這項家族事業。首先土地資源的部分,集結眾人土地,才能夠透過輪耕的模式,來兼顧作物產量及地力。勞動力的部分,則是跨世代在不同階段進行分工合作。

 

從紅藜種植看到原住民祖先的智慧

原生種的藜其實是台灣原住民傳統作物之一,尤其常見於魯凱、排灣族部落。為了要避開梅雨、颱風,傳統上大約是每年的10、11月播種、隔年2-3月採收。然而隨著紅藜市場性提高,部分農民為了提高產量,會選擇一年兩穫,但受氣候、地力影響,夏天採收的紅藜品質會比較差,甚至很多是空包彈。

紅藜在原鄉,過去經常和小米混種在一起,主要原因是為了防止小鳥吃小米。根據營養師的說法,主要原因是紅藜富含膳食纖維,人吃了促進腸胃蠕動;但小鳥個頭小,吃到可能就會拉肚子。

若選擇單獨種植紅藜,因為其種子重量太輕,可能隨風飄送,導致植株密度不均勻。為解決此問題,誌紜姐分享長輩傳授下來的撇步,是將種子和沙土均勻混合後再撒播。傳統撒播因為種子密度較高,幼苗時期需要花比較多時間疏苗、移種,在人力有限的情況下,有些農友則會嘗試條播、穴播,以提升效率。


剛移植的紅藜葉片乾垂,但只要澆灌充足的水分,隔天植株就會挺立起來、充滿生命力(來源:張宇忻)

誌紜姐也嘗試過新的播種方式,但奶奶卻不以為然。「奶奶很堅持這個,因為她覺得你腳步跟土地要有一個踩踏的關係,讓他有氧氣。」因為繁複的步驟,讓農人必須一直到田裡,奶奶認為透過踩踏、拔出、重新種下等動作,耕地得以呼吸、給予植株更多營養、並強迫適應新環境,作物才會健康。

相較其他紅藜生產者,像誌耘姊家族這樣有長輩傳承文化、又可以接觸到新知識技術的生產者實在不多。許多上了年紀的農人,多實踐著由長輩教授的耕種方法,較依賴人力且不諳市場,難與市場需求銜接;而較有行銷頭腦的年輕人,儘管可接觸到最新的知識、設備,卻往往因為缺乏耕種經驗,且環境條件多變,導致紅藜質量較不穩定。

從酵母到頭飾 紅藜真好用

在魯凱、排灣的習俗中,紅藜雖屬傳統作物,但並不會被當成主食。之於族人來說,紅藜最重要的角色是作為小米酒的酵母。他們會將其磨粉後,拌入熱呼呼的小米團內,靜置甕裡1-2週小米酒即可發酵完成。


脫殼紅藜磨粉後,拌入熟熱的小米團均勻混合,就會開始冒泡發酵(來源:張宇忻)

在食用的部分,族人會將其與小米混合,煮成稀飯或小米粽(cinavu),也可以在炒葉菜類時,加入些許紅藜增添口感與營養,煮成類似野菜粥的菜餚。另外疏苗過程中,被拔除的植株嫩葉,也可當作葉菜食用,這可是季節限定的美味!

值得一提的是,藜的外殼顏色其實很多元,豔紅、桃紅、亮橘、鮮黃……。只是近年來因為市場偏好紅色的藜,加上大家多稱為「紅藜」,所以農人會將紅色的種子篩選後留種。除了作為食材,族人也會挑選穗較長的彩色藜,交錯編織成頭飾,在祭典儀式上配戴十分亮眼。

另外因為紅藜的種皮、子實之間含有皂素成分,所以清洗的時候容易產生泡沫。在沒有機械的年代,族人會以杵臼為紅藜脫殼,並帶到河邊清洗,此時皂素就會帶來很多泡沫,有些人便會利用泡沫水洗滌衣物。另外因為皂素有安定神經的作用,合理的魚可能因此而行動遲緩,族人就會趁機捕魚!


採收後的藜穗顏色鮮豔多元,日曬乾燥後再進行脫粒(來源:張宇忻)

原鄉傳統作物要如何因應飲食健康、當代飲食,發展出不同的料理?帶殼紅藜即是創新的發明。目前市面上的紅藜分為帶殼/脫殼,兩者主要的差異在於顏色。傳統上族人所習慣食用的脫殼紅藜,多呈現淺灰色或黑色,加上顆粒較小,添加於食物中的存在感較低,但較方便儲存、清洗、烹調。而帶殼紅藜色澤鮮艷,最常見的用法則是沖泡成豔紅的紅藜茶,添加於料理、烘焙食品中,有畫龍點睛的效果。但需特別注意,帶殼紅藜的皂素味道較明顯,保存不易,若太潮濕則可能氧化變色或發霉。

 

由於自家2個孩子目前分別就讀社區的國小和幼稚園,誌紜姐也十分關心小朋友在校的伙食,偶而寒暑假期間也會親自支援學校備餐。紅藜作為校園營養午餐的食材,如何兼顧營養並創造出新風味?誌紜姐說除了加入白飯一起煮,也可拌入蛋液製作成蒸蛋或煎蛋,另外與豆類、蔬菜涼拌,也可作為炎炎夏日的開胃料理;更可以煮成鹹/甜湯,顆粒口感可模擬粉圓、糯米,可延伸性相當多元。

從傳統作物到超級食物:原住民文化被重新看見的契機

誌紜姐家的紅藜生產,依賴相當縝密的家族網絡。前置作業的整地翻土,多由青壯年協助;紅藜的播種帶奶奶發號施令;疏苗、除草、施肥則屬於較持續的田間管理工作,多由60-70歲的長輩負責。到了收成的時候,因為紅藜仰賴人工採收,且不論是日曬或烘乾,採收後都要馬上乾燥,才得以保存。因此採收就是家族成員相聚的時候!不論是否有其他的工作或在外地生活,大家都會準時田裡報到。「全部聚集在一起,大家的心在一起,我覺得那任何東西都沒辦法買的,」誌紜姐那麼形容。


家族四代同堂在紅藜田進行採收工作,工作之餘也是交流感情的好時機,小朋友也在一旁玩耍(來源:張誌紜臉書)

誌紜姐家的紅藜,之所以能受到食品大廠的青睞,仰賴非常多小細節的累積。在生產端,她希望原住民族人,能更了解族群自身的傳統作物,並持續耕耘,減少受市場價格變化,而休耕或轉作。因為作物延伸的飲食、祭儀文化,都是相當珍貴的。在消費端的部分,除了種植之所以還發展出餐點服務,就是希望讓消費者知道紅藜應該怎麼挑選處理、可以怎麼料理、嚐起來的風味如何。

當生產者不只有故事,還懂得分工合作,發揮團隊力量,提高、穩定作物的質量,便能提升消費者的認同。消費者才有機會以作物、飲食為媒介,來認識豐富的原住民文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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